在刚落幕的第25届上海国际电影节上,新浪潮名导熊切和嘉的《658公里、阳子的旅途》包揽最佳影片、最佳编剧、最佳女演员三项大奖;中国90后新生代导演陈仕忠的处女作《寻她》则荣获艺术贡献奖。
这两部影片都是女性题材。曾以《通天塔》获奥斯卡最佳女配角奖提名的菊地凛子,在《658公里、阳子的旅途》饰演一位孤独无助、自我封闭却又挣扎着试图自我拯救的中年女性,她诠释出的女性困境与自我救赎,被《通天塔》导演伊纳里多力赞为“直刺观众心灵”。中国台湾演员舒淇,则在《寻她》中突破性地饰演一位农村妇女陈凤娣,在寻找孩子的过程中,勇往直前,同样完成了一场自我成长与救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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女性题材影片的爆发,不仅仅出现在本届上海国际电影节。纵观这些年的华语电影,女性电影人与女性题材电影不断涌现,已成为一股不可忽视的“她”浪潮。
这几年,从《狗十三》《送我去青云》《彼此相爱》《我的妹妹》,到邵艺辉的《爱情神话》、文晏的《嘉年华》,每一部关于女性成长、困境与遭遇的电影,都成为电影市场的口碑与话题之作。女性的成长、突破与觉醒,通过大银幕被不断讲述。
本届上海国际电影节的“她影时代论坛:不设限的人生”论坛,以两场不同的嘉宾,带来关于“她”话题的广泛视角。上半场,导演陈可辛和演员章子怡、邬君梅从过往经验出发,畅谈对女性成长的思考;下半场则是导演张末、周轶君和演员王佳怡则从各自经历出发,展现女性电影人的多面角色。
银幕中的强大女性角色
在导演陈可辛过往的电影中,有诸多对女性的细腻洞察与刻画。
从早年的《双城故事》《甜蜜蜜》,到近年的《亲爱的》《夺冠》,以及即将上映的《李娜》,陈可辛的镜头下,有着不同阶层、不同人生境遇和命运的女性角色。
说起自己与女性的关系,陈可辛笑言,他因为头发长、个子比较小,常常在洗手间被误认为一位走错门的女性。他与太太吴君如之间,因个性不同,似乎也有着性别上的差异,吴君如的雷厉风行与爽朗更像一位男性,陈可辛说,他更像家中的妻子角色。
陈可辛生于1962年,年轻时他总会幻想,如果自己生来是个女性就好了,“上世纪八十年代是我的成长期,那时候的香港,是女强人的年代。我一直坚信,女性是比较强的。所以我拍的女性都是很强悍的,必须要达到目的。”
今年电影节上票房“秒空”的电影《末代皇帝》,是邬君梅主演的第一部电影。她记得,当年意大利导演贝纳尔多·贝托鲁奇在全国寻找能说英文的女演员,尚读高中的她被选中,饰演额尔德特·文绣。
这个“不设限”的角色,以全英语对白,拉开了邬君梅的电影之路,“这个角色放在那段历史来看,也是绝对不平常的。她敢登报公开表示与溥仪离婚,她的这种思想解放,对自由的追求,是我们难以想象的。”那之后,邬君梅在《天与地》《八又二分之一的女人》《宋家王朝》等电影中塑造诸多女性角色,都让人印象深刻。
邬君梅认为,对年轻人来说,现在是一个最好的时代,无论是关于女性题材的电影还是活跃在国际舞台上的女性电影人,在数量和成就上,都已经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。
演员章子怡则从《我的父亲母亲》开始,陆续在《卧虎藏龙》《十面埋伏》《一代宗师》中,塑造截然不同的女性形象。
章子怡回忆,19岁时碰到恩师张艺谋,碰到“招娣”这个角色,完全不知道拍电影和塑造角色是什么概念。她去农村体验生活,挖土豆,挑扁担,挑井水,“你会发现原来这个世界可以有这么多姿多彩的一面,角色自然而然的就长在你的身上,其实在那个时候不需要表演、不需要技巧、不需要塑造,完全是一种纯粹的、天然的、最真实的。”
说到《卧虎藏龙》里浪迹江湖的“玉娇龙”,章子怡说,那是不按常规去生活的一个侠女,“她的世界如此奇妙。她可以站在树上,可以在武侠的世界自由穿梭,这是我的人生吗?不是,是我角色的人生。”
到了王家卫的《一代宗师》,前后拍摄历时三年,导演总是临时才给到一张张“飞页”,章子怡形容,她是用搭积木的方式拼凑出角色。“宫二”的孤傲、狠绝、霸气、偏执,成了华语影史中经典的女性角色形象,也让她抵达职业生涯的巅峰。
陈可辛透露,他最新一部电影依然是女性题材,由章子怡主演。电影的故事发生在民国时期,是一个真实的杀夫案件,影片将讲述一位女性的人生遭遇与不得不做出的抉择。他说,那依然是一个很强的女性角色。
他也强调,电影作为时代产物是有其历史局限性的,“一些作品如果放在当下来看,可能会受到一些批评,这是因为时代的标准变了,所以我必须借助一些技巧和手段来达到我的目的,让大家相信女性天生就是强大的。”
真实不设限的女性电影人
去年,新锐导演张末与张艺谋联合执导电影《狙击手》,获金鸡奖最佳导演提名。张末的职业生涯,与父亲张艺谋始终有着关联。早在2009年,张末在电影《三枪拍案惊奇》中担任剪辑师、字幕师,由此进入电影圈,此后她在《山楂树之恋》《金陵十三钗》《归来》等影片中承担各种幕后工作。
2016年,张末以一部讲述女性觉醒的处女作《28岁未成年》,正式踏上导演之路,“《28岁未成年》讲的就是女人不要限制自己,不要过早的认为这就是你的结果,一定要回归初心,向着你向往的东西去努力。”
张末坦言,虽然从小受到父亲的耳濡目染,也常常去片场,但从一个局外人到圈内人的过程,仍然需要很多的转化。
“当我坐到导演这个位置,既熟悉又有敬畏感,有忐忑之心。当剪辑师的时候,其实只接触一个内容,东西拍出来,给到你手里,进行二度创作。当副导演的时候,是帮导演料理很多他顾及不到的事情,包括选择女演员。你要迅速判断,她有没有这个能力去表演,那又是一个新的领域。”张末坦言,一旦做了导演,就意味着要在短时间内把以前积累的所有经验都快速运用出来。
“我一直觉得,作为导演,女性应该不受限,不要认为只能拍一种题材的电影。”张末说,她从爱情片《28岁未成年》,到犯罪悬疑片《拯救嫌疑人》,题材不同,但都在讲述女性的成长与情感张力。
在周轶君身上,一位女性所能抵达的广泛程度,有着更多的鲜活性。她曾是全球唯一驻巴勒斯坦的战地女记者、凤凰卫视时事评论员,国际议题作家和脱口秀节目《圆桌派》常驻嘉宾。2019年,她又转身做起了纪录片导演,以一部纪录片《他乡的童年》,收获豆瓣8.8分的高分。
“我20多岁去当战地记者,你觉得危险吗?可能你根本没有想过,或者因为你想的不够周到,所以才会有勇气。到了另外一个年龄阶段,我转做纪录片导演的时候,准备好重新开始当小白,你过去积累的所有经验在别人看来都归零了。”说起自己的转型之路,周轶君认为,这是一次次的归零出发。
作为知识分子,周轶君能很明显地感受到,全世界范围内女性的地位越来越高,“当今社会给女性提供了一个特别好的机会,女性受教育的程度越来越高。当一个人的眼界大的时候,你就会知道,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可能性,你的界限就会被无限拓宽。”
当纪录片导演,为周轶君的人生打开新的窗口,“只要你走出去,你看到的事情会跟你认知的东西都相反。”她印象最深刻的是,在以色列,人们不把“失败”当失败,而是“再来一次”。在日本,幼儿园特别制造出一些小坡障碍,让孩子奔跑,让他们自己判断如何预防摔倒。在芬兰,所有女教师都不化妆,接受自己的外貌甚至衰老,“关于女性的美,世界上可以有那么多不同的认知,所以为什么我们要给自己设限呢?”
她的转行,也遭遇到一些善意的怀疑,人们认可周轶君过去的成绩,但对她投入新领域,却有不同看法,她认为,女性恰要在这个时候相信自己,敢于做一个小白,看见自己的“限”在哪里,勇于打破。
最近,周轶君在做一档谈话节目,并没有设定女性的定位。但在寻找各个领域的优秀采访对象时,许多女性进入她的视野,包括一位研究人工智能的牛津大学动物学博士,年仅20多岁。她发现,正是因为不设限制,她才能发掘出各行各业许多光彩夺目的女性。
周轶君很喜欢日本导演是枝裕和的御用女演员树木希林,她每一次出演的角色,都是真情实意且贴合角色的,有着珍贵质朴的生活质感。周轶君读了导演与树木希林的对谈录《还是得活在日常里啊》,以及《树木希林:如此珍贵的我》,又更新了她对女性的认知。
“当我们说起女性,说的是那些闪耀的、克服很多困难的,能够冲出重围的感觉。可是树木希林给我另一种感觉,女性也许就是处在某一种弱势的现实当中,从弱势里边长出了很多智慧。”周轶君说,这恰恰是另一种女性的力量,在周遭的大风大浪里,给人以安心的感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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